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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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滴答滴答……

雪水融化, 從牢房上方破碎的瓦片中往下滴落,冰寒刺骨,凍得人打哆嗦。

嘉衡帝躺在粗糙的草堆上, 感覺渾身像是被火烤一樣, 腦袋都被燒得迷糊了, 忽地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灌入了他的嘴裏, 又苦又澀,順著口腔蔓延到喉管,然後鉆入全身, 緊接著一床帶著臭味的被子蓋到了他的身上。

迷迷糊糊中,他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。

“別讓他就這麽死了!”

嘉衡帝艱難地睜開眼皮, 看著身披黑甲, 目光森冷的朱宜年。

他張了張嘴, 艱難地吐出幾個字:“殺……殺了朕……”

嘉衡帝素來怕死,這幾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後,每日早晚都讓太醫診脈,參茶、參湯不斷, 寢宮裏更是寒暑不侵,就是想能多活一天是一天。

但現在他後悔了。

被俘的這幾天,朱宜年每日都折騰他,折騰完了又給他看大夫, 包紮傷口, 灌藥,始終讓他吊著一口氣。

嘉衡帝體會到了什麽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, 這一刻, 他寧願痛快地死去,也好過這樣被踐踏, 身體、自尊都在不停地承受痛苦,反反覆覆,永不休止似的。

這樣的痛苦比曾經最讓他害怕的死亡更恐怖。

朱宜年冷眸似霜,眼神痛快地看著躺在草堆中艱難掙紮的嘉衡帝,笑了:“想死?沒那麽容易,這只是開始。一會兒在他腳邊、腹部、耳朵兩側放一些殘羹冷炙。”

天寒地凍,人類缺衣少食,動物也是,天牢中饑腸轆轆的老鼠嗅到食物的味道,必然會聞風而動。

嘉衡帝一想到那骯臟、下賤的老鼠舔舐甚至是啃他的腳、肚子、耳朵這樣脆弱的地方,便覺渾身發寒,他哀求地看著朱宜年:“放……放過朕,殺了朕,求求你……”

朱宜年眼底是大仇得報的痛快:“好好享受老鼠盛宴吧!”

說罷,他在嘉衡帝崩潰的眼神中退出了牢房。

朱宜年身邊的親衛看著嘉衡帝又昏了過去,低聲說:“將軍,要是把他折騰死了怎麽辦?右賢王說燕皇還有大用,只要他在,朝廷大軍都會有所忌諱,不敢妄動。”

中原王朝講究忠君,嘉衡帝一日不死,那就一天還是大燕的君主。

若有人想要扶其他皇室子弟上位,都名不正言不順,而且那些臣子也會擔心,萬一嘉衡帝被放出來又或是死裏逃生了怎麽辦?

而且王石原和楚弢雙方,對嘉衡帝的忠心也不同,留著嘉衡帝還可以防止兩人合謀。

否則,一旦嘉衡帝死了,那楚弢也只能跟著王石原一起,扶立新帝。

總之,嘉衡帝現在活著比死了有用得多。

朱宜年輕輕一笑,目光落到旁邊牢房中躲著他的戈簫身上,滿不在乎地說:“明日給戈簫換上龍袍,將他的頭發散下來掛到城墻上,幾百米遠,誰能分得清墻頭上到底掛的是誰?”

親衛楞了一瞬,然後也放松了:“將軍英明!”

戈簫聽到這話,幾近崩潰,這麽冷的天,掛在城墻上幾個時辰,那不得要去掉他半條老命,可他也是個聰明人,知道求朱宜年沒用,所以什麽都沒說。

倒是旁邊的虞文淵看著朱宜年這副樣子,很是痛心疾首的樣子:“朱宜年,你父當年也是忠君衛國之臣,高昌人殺我大燕子民無數,無惡不作,你如今竟幫這幫異族殘害同胞,你就不怕無顏去見你父親嗎?”

朱宜年停下腳步,譏誚地看著虞文淵:“你這副大義凜然,自私虛偽的面孔真是令人作嘔!你也知我父乃忠君衛國之人,我父被那昏君下獄時,你在哪裏?你非但沒幫我朱家說一句話,還在我好友被那昏君申斥貶謫時落井下石。”

“虞文淵,你不說,我都沒註意到你,你自己跳起來,那就別怨我。來人,將他的頭發都剃了,明日掛在城墻上,隔半個時辰往他身上潑一桶水!”

這麽冷的天潑水,掛城樓上吹風,那滋味太酸爽了。

附近幾個牢房中被關押的大臣倒吸了一口涼氣,再也不敢吭聲。

虞文淵也沒想到朱宜年這麽狠,憤怒地罵道:“朱宜年,你個亂臣賊子,你個叛徒,你殘害同胞,不得好死……”

朱宜年勾了勾唇,漫不經心地出了牢房。

親衛有些不忿:“將軍,讓小的去教訓教訓那虞文淵,淪為了階下囚還沒認清他的身份,真當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吏部尚書呢。”

朱宜年輕輕搖頭:“不用,不過是群不中用的老頭子的無能咆哮罷了。”

親衛連忙說道:“將軍英明。”

心裏卻暗暗下了決心,一會兒讓獄卒好好招待招待這不識趣的虞文淵。

一出牢房,朱宜年就看到一個士兵跑了過來:“朱將軍,右賢王有詔!”

朱宜年點頭,上馬,去了右賢王的臨時駐地。

右賢王占據了城西一座王爺的府邸。

朱宜年到時,府邸中已有高昌人數位將軍,還有陳天恩和賈長明,幾乎都到了。

他拱了拱手:“末將參見統帥。”

右賢王是個三四十歲的精壯漢子,蓄著濃濃的胡須,頭發微卷,面容威嚴。

他擡了擡手:“朱將軍請坐。今日召諸位前來,是商議對策,如今我高昌人已拿下大燕大半都城,俘獲無數金銀財寶美人,現楚弢回防,王石原還在城東與我軍作戰,接下來是留是撤,本王想聽聽諸位的意見。”

本來高昌人只是打算東進搶劫一些糧食、金銀珠寶和女人度過這個難熬的冬天,誰知道大燕王朝的守軍如此不堪一擊,短短兩個月,他們就拿下了井州、長州、宣州,甚至直接攻進了大燕京城。

也正是因為大燕兵力的孱弱,一步步助長了高昌人的野心。

見識了京城的繁華和富足,他們都不想走了。

大將瑪哈爾拱手說:“統帥,大燕京城能容納百萬人,可將我部老弱婦孺冬日遷入京中過冬,春日再西去放牧,如此一來,可少受苦寒之禍。”

北地的風雪又猛又大,而且時間漫長,太難熬了,還是大燕人會享福,富貴人家冬日炭就沒斷過,平民百姓也會有做炕或是燒炭柴取暖的。

而且京城吃的東西也多,玩的東西也多。

陳天恩和賈長明對視一眼,也連忙說道:“瑪哈爾將軍說得對,統帥,京師繁華,每年創數百萬貫錢之利,拿下京師,以後王帳所需柴米鹽茶、鐵器、絲品、瓷器等一應俱全。如今我軍已拿下大半京師,豈能將之拱手讓給敵人?”

他們雖然已經投奔了高昌人,但也不想跟著這群蠻夷回苦寒的西北過苦日子。

右賢王點了點頭,看向一直沒吭聲的朱宜年:“朱將軍,你怎麽看?”

陳天恩和賈長明見他特意詢問朱宜年的意見,立即意識到朱宜年在這位右賢王心目中的地位不低。

朱宜年擡起頭,正色道:“統帥,若打算長居京城,甚至往南繼續推進,那就得約束部下,不可再隨意搶劫殺人。京城有百萬之眾,近幾日我軍已立威,京城聞我軍色變,是該懷柔了,如此方可長久,否則各地商賈也不敢來京師,城雖大,也不過是一座沒有產出的死城、空城!”

京城的繁華離不開外地的商賈,離不開全天下的供養,一味的殺戮,高壓,只能讓百姓恐懼、逃離。沒有人,即便占據京城又怎樣?這不過是無水之源。

右賢王若有所思:“你說得很有道理,容本王考慮考慮。今日將大家召集起來,還有一事相商,探子發現,除了楚弢帶軍回京,駐紮在景門縣,慶川軍也跟著來了,目前駐紮在景門縣以南的池州。”

“楚弢派了t人池州,應是打算游說慶川軍一同對付我們。如果慶川軍、楚弢和王石原三方聯合,我們的壓力將會非常大。”

“統帥,末將請命,由末將帶一萬精銳前去池州,襲擊慶川軍!”朱宜年蹭地站了起來,語氣堅決。

陳天恩和賈長明都有些詫異,池州距京城有百來裏,這距離可不近,現在雖沒下雪了,可地上的雪還沒融化,這時候遠途奔襲可不是什麽好差事,風險也極大。

這個朱宜年是瘋了不成?

不過下一刻他們就知道原因了。

右賢王擡手示意朱宜年坐下:“朱將軍莫急,這個仇咱們遲早得報,但不必急於這一時。慶川軍在池州有數萬人,你帶一萬人去偷襲,恐占不了什麽便宜。”

朱宜年抿了抿唇,很不甘:“統帥,州弟乃是因我才被貶。他性情純良耿直,才華橫溢,最後卻被陳雲州那廝給殺了,此仇不報,我朱宜年枉為人!”

他之所以背棄了良心,不惜背負千古罵名投奔高昌人,為的就是報仇,報雙親之仇,報全家被滅之仇,也要報好友被殺之仇。

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是州弟。

州弟若非為了他家,在朝堂上跟那昏君據理力爭,也不會被貶喪命。

本來州弟是幾十年來最年輕的狀元郎,前途無量,可就是因為他,一切都沒了。

若是不報這個仇,他死後如何能去地下見故人?

右賢王欣賞地看著朱宜年:“朱將軍重情重義,有恩報恩,有仇報仇,實令人佩服。你放心,本王答應過會為你報仇,就一定會做到,此事不急,咱們先等等,將京城徹底拿下,再對付陳雲州亦不遲!”

朱宜年沈默片刻,悶悶地說:“末將謹遵上令。”
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他這答應非常勉強。

右賢王知道朱宜年的性子,也沒再多說,繼續道:“如今我們要防他們三方匯合,諸位有什麽好意見?”

賈長明為了掙表現,立即站出來說:“統帥,末將在南邊時跟慶川軍打過不少交道。他們貫會隔山觀虎鬥,然後趁機撿便宜,縱觀陳雲州的發跡史,那就是一部投機撿漏的歷史。此人詭計多端,狡猾異常,相反,楚家軍統帥楚弢此人性情則要耿直許多,沒那麽多算計。”

“因此,末將以為咱們可假裝拉攏陳雲州,也派使者去池州。如此一來,楚弢必然不敢信陳雲州,雙方的結盟不攻自破。至於王石原這裏,咱們放出風聲,他想挾天子以令諸侯,打算擁立年幼的八皇子上位,有不臣之心。”

“楚弢這人末將了解,最是忠心不過。嘉衡帝沒死,他不會效忠皇室其他人,這樣,他與王石原之間也會產生嫌隙,三方不和,這就是我們拿下京城的好機會。”

右賢王拍手稱讚:“賈將軍果然足智多謀,就依你所言。”

右賢王當即命人寫信,然後又送了一份禮物給陳雲州。

朱宜年冷眼看著這一切,等出了王府,他就直奔天牢,親自提刀砍下了嘉衡帝戴著玉扳指的大拇指。

嘉衡帝痛得驚醒過來,仇視地盯著朱宜年:“叛徒,你不得好死!”

朱宜年冷冷看著他:“你們都沒死,我怎麽會死?”

從將靈魂賣給高昌人起,他就已不再恐懼死亡,只要能報仇,便是要下十八層地獄,他也甘願。

說罷,他撿起地上血淋淋的斷指和一張紙交給身旁的親衛:“找個匣子裝上,一並塞進給陳雲州的禮物中,就當是我給他的見面禮。”

親衛跟著他去的王府,有些擔憂:“將軍,這……要是被統帥知道了,只怕會責罰將軍。將軍,報仇的事您不必著急,右賢王答應了……”

“只怕什麽?讓你去,你就去,出了事我擔著,與你無關!”朱宜年陰沈沈地打斷了他的勸說。右賢王只會看重利益,怎麽可能真心為他報仇,如果雙方真的聯合了,那他這仇就永遠都報不了。

親衛見他暴怒的樣子,趕緊改口:“是,將軍息怒,小的這就去安排。”

好在大拇指很小,藏在個小匣子裏隨便塞個地方也沒人會發現。

***

“少主,高昌右賢王派了使者過來。”童敬面色陰沈地說道。

雖然童敬很厭惡腐敗無能的朝廷和昏庸的嘉衡帝,但他也同樣厭惡仇視高昌人。

陳雲州挑眉:“這高昌人的消息倒是靈通,咱們才來池州兩日,他們就接到了消息,還派了人過來。既然來了,就見一見吧,童叔,你要是不想見就去忙別的。”

陳雲州理解童敬的心情。

陳家男兒,童敬曾經的部下、同袍全都死在了高昌人手裏。

高昌人是他們的又一個仇人。

童敬坐著沒動:“不用,我倒要看看他們能說出什麽花樣來。”

也好,就當磨磨他的脾氣了。

陳雲州沒再勸,而是讓人將高昌人的使者請了進來。

不一會兒,一個戴著皮帽,身穿褐色動物毛皮的高昌人走了進來,手放在胸口行了一禮:“高昌右賢王麾下忽魯爾見過陳大人。”

他的漢語說得有點別扭。

陳雲州擺了擺手:“忽魯爾使者請坐,不知右賢王遣你前來有何事?”

他可沒功夫跟這個高昌人浪費時間。

忽魯爾微微弓著腰,單手按在胸口:“我家右賢王聽聞陳大人的事跡,對陳大人頗為佩服,有意與大人交好。這是我家右賢王的信,請大人過目。”

柯九將信送到陳雲州面前。

陳雲州翻開粗略掃了一遍,這信上的文字倒挺好看的,而且遣詞造句非常有水平,比陳雲州這個半路出家的好多了,引經據典信手拈來,應該是中原人寫的。

至於內容,右賢王說什麽跟他神交已久,願與陳雲州共享天下,以京城、宣州、長州、井州、塞州、雲州為線,以此分割,南方全部歸陳雲州,北地皆屬於高昌人。

然後邀陳雲州一起殲滅朝廷大軍,以絕後患。

看起來很不錯,高昌人就占據他們現在所占的州府,其他的,哪怕現在還沒陷落的地區,都給陳雲州。這樣陳雲州幾乎占據了大燕九成的疆土。

忽魯爾見陳雲州看完,接著說道:“陳大人,我家右賢王非常有誠意,如果陳大人還有其他條件,咱們也可以談。當前,我們雙方的敵人是朝廷大軍,如果不能將楚弢、王石原的兵馬全部覆滅,他們一定會卷土重來,擁立新帝,想必陳大人也不願意見到這一幕。”

陳雲州笑著點頭:“沒錯,但京城乃是北方重地,京城失,我也無法面對天下人。除非右賢王願將京城分給我,我就可答應你們的條件,不然此事沒法談。當然,京城我也蔔是白要,我可將陜州送與右賢王。”

“陜州雖不如京城繁華,但距西北更近,對你們高昌而言,有京城所沒有的地理優勢。”

話是這樣說,但一個偏遠州府換天下第一城京城,忽魯爾臉色有些難看:“陳大人,這差距也太大了。”

陳雲州笑瞇瞇地放下了茶杯,笑著說:“以後我可放開兩國邊境,減免稅收,任商人出入,不會限制北地的糧食、茶葉、鐵器、糖等貿易,我想這個答案右賢王應該會滿意的。”

忽魯爾有些詫異,朝廷一直限制將這些物資輸入高昌。他們要大量獲取這些重要物資,只能通過走私,花費數倍的高價從不法商人手中購買。

如果新朝不限制,那他們以後每年可省幾十上百萬的銀錢。

“陳大人大義,不過此事小人不敢做主,還得稟右賢王後才能給陳大人答覆。”

陳雲州很好說話:“應該的,我等你們的好消息。”

忽魯爾又行了一禮:“多謝陳大人。這是我家右賢王為大人親自挑選的禮物,希望大人能喜歡。小的先回京城覆命了,告辭。”

“多謝右賢王殿下。”陳雲州點點頭,也沒假裝挽留一下忽魯爾。

等忽魯爾退了出去,童敬就陰陽怪氣地說:“黃鼠狼給雞拜年,沒安好心。”

陳雲州好笑,勸道:“童叔莫急,等我們拿下宣州,斷了高昌人回西北的退路再好好陪他們玩,現在先糊弄糊弄,麻痹對方,以免對方察覺咱們的意圖有了防備,拿下宣州就難多了。”

說起這個,陳雲州正色道:“打探清楚高昌人在宣州有多少駐軍嗎?”

“大概在兩萬左右。”童敬有些發愁,“t這人數不少,宣州作為京城的門戶,城高墻厚,若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宣州,我們將會很被動。一旦右賢王發現我們在攻打宣州,很可能會帶兵撤離京城,回防宣州。”

陳雲州蹙眉:“這樣的話,咱們攻打宣州的兵馬非常危險,而且京城會被王石原和楚弢拿下,再想攻入京城也難了,到時候我們反而給人做了嫁衣裳。”

高昌人之所以這次輕易就拿下了京城,全因出了陳天恩和賈長明這群叛徒,不然再給他們半個月,恐怕也拿京城沒轍。

童敬點頭:“沒錯,所以必須要快,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宣州。這樣高昌人回不去,只能留在京城跟王石原、楚弢死磕,到時候就是咱們的機會。”

陳雲州思索了一會兒:“那必須得速戰速決,但這天寒地凍的宣州城外又沒什麽埋伏,必須得想想其他辦法……看來我們暫時只能答應楚弢了。”

“楚弢不也在拉攏我們嗎?我們派人回他,跟王石原聯合,三方一起進攻,王石原從城東反擊,楚家軍從城南攻城,我們慶川軍從城西去進攻,到時候你帶兩萬人過去,出工不出力,就做一件事,阻止高昌人出城,然後再放出風聲,京城要破了,我們要生擒右賢王了。”

“你說這時候宣州駐軍還能坐得住嗎?”

童敬頓時明白了陳雲州的意思,拍手叫好:“不錯,京城有差不多十萬高昌大軍,是這次高昌人東進的主力。高昌人總共也只有百萬餘人,若是這十萬大軍全載在了京城,其中還有右賢王和諸多將領,那對高昌人來說是個沈重的打擊,宣州駐軍也擔不起這個責任,他們勢必會想方設法支援右賢王。”

“只有他們肯出城,咱們的機會就來了。”

陳雲州點頭:“沒錯,那得通知林叔再等等,莫要讓高昌人知道了他們的蹤跡,這樣高昌人才會以為咱們的主力都投入到了京城戰場,方可放心地帶兵出城支援。”

想到能擺高昌人一道,童敬頗為高興,樂呵呵地說:“好,那我這就派人去回楚弢。”

陳雲州笑瞇瞇地說:“不急,再等兩天,林叔還沒來呢,咱們得給他們多留一點時間。”

“這倒是。”童敬不甘寂寞,“那我寫信催催那小兔崽子,磨磨蹭蹭的,再不來湯都喝不上了。”

陳雲州失笑,沒有摻和這父子倆的事。

他起身,目光落到忽魯爾送來的幾個箱子上,輕輕搖了搖頭,示意柯九:“擡下去,值錢的東西就入庫吧,不值錢的分了,沒什麽用的扔了。”

他才懶得看忽魯爾送了什麽過來,不外乎金銀珠寶。

白送的錢,不管多少,不要白不要。

柯九樂呵呵地示意幾個士兵將箱子擡了下去,這下他們又可以打一頓牙祭了。

可沒過多久,那士兵卻惶恐地跑了過來,將一個巴掌大的褐色小匣子交給了柯九:“九爺,這……你看裏面。”

柯九狐疑地瞥了他一眼,打開匣子,頓時楞住了。

只見匣子裏竟是一只帶著玉扳指的拇指,斷口血淋淋的,非常滲人。

他啪地合上匣子,怒罵了一聲:“靠,這高昌人什麽意思?箱子裏還裝了什麽?”

士兵連忙說道:“其他都是金銀珠寶,就這麽個古怪的玩意兒。”

柯九眉心緊蹙,很是不解,你說高昌人要是想惡心他們吧,那也沒道理送那麽多的值錢玩意兒。可要說他們是好心吧,又夾了這麽個玩意兒在裏面。

他實在想不通,趕緊拿著匣子進去向陳雲州稟明此事。

陳雲州還沒開口,旁邊的童敬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,搶過匣子打開:“真是根手指頭,像是大拇指,高昌人什麽意思?咱們在京城又沒認識什麽人。”

陳雲州湊過去掏出手帕捏住這跟手指,仔細打量了一番:“皮膚松弛有褐斑,年紀應該比較大,手骨粗大,指腹沒有任何繭子,應該是富貴男性,戴的扳指通體翠綠,成色極好,一般人不可能有這玩意兒。這根手指的主人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權貴。”

童敬點頭,還是疑惑:“可高昌人送這個給咱們幹什麽?警告咱們?那這至少也得是皇帝的手……”

他本是隨口一說,但等話說出來,他和陳雲州都不約而同地楞住了。

陳雲州吸了口氣:“恐怕這還真是皇帝的手指,難道右賢王想以此威脅我?可這有用嗎?”

不可能,他又不是嚇大的。

兩人都想不通高昌人送這麽根指頭的用意。

就在這時,柯九忽然說道:“大人,匣子下面還有張紙。”

陳雲州這才發現,匣子底部貼著一張紙,但因為被手指流的血給染紅了,現在血跡幹涸,眼色變得有些深,幾乎根匣子的顏色一樣,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。

他將紙抽了出來,依稀辨認出了一行字:下一個是你,陳雲州!

“幹他娘的,高昌人啥意思,還真威脅咱們。”童敬氣得破口大罵。

陳雲州若有所思,右賢王這樣的人物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樣就可以嚇住他,這個匣子更像是惡作劇。但誰能接觸到嘉衡帝,並砍下他的手指,還塞進送禮的箱子中送過來呢?

送這個匣子的人在高昌人中也必定地位不低。

而且最後落款,還寫了他的名字。

陳雲州仔細觀察了一番,自己的名字似乎寫得格外用力,比前面幾個字要大一些,而且中間還斷了一下,明顯帶著一股情緒,綜合對方送來的手指,必然是對他有很深的敵意或仇恨。

可陳雲州想了半天,也不覺得自己在高昌人中有什麽仇人。

原主是個嬰兒的時候就離開了西北,能跟什麽人結仇?

至於賈長明、陳天恩,陳雲州完全不考慮,三姓家奴,墻頭草,現在恐怕急著在高昌人那立足呢,哪有心思威脅他啊。

“算了,想不清楚,那就不用想了,是敵人總會冒出來的。”陳雲州滿不在乎地合上了匣子,交給童敬,“正好,用這玩意兒去見楚弢,說明情況,不然楚弢未必會信咱們。”

童敬點頭:“行,我安排人這就去景門縣,咱們不拖了。”

他得給高昌人一點顏色瞧瞧,敢威脅他家少主。

陳雲州笑著點頭:“嗯,記得告訴楚弢這是嘉衡帝的手指。”

不管是不是,都栽到嘉衡帝頭上,這樣才能激起楚弢的怒火。

***

楚弢也接到了高昌人派使者去見陳雲州的消息,他很是忐忑,怕陳雲州被高昌人說動,正打算要不要派人去找陳雲州再商量一番就聽說陳雲州派人來了。

楚弢大喜,連忙說道:“去請甄統領過來,將慶川的客人請進來。”

不一會兒,甄衛過來,兩人接見了慶川使者。

柯九大步進來,拱手行禮:“慶川陳大人麾下柯九見過楚將軍、甄統領。”

聽到柯九的名字,楚弢和甄衛對視一眼,稍稍有些安心,這可是陳雲州身邊的親信,派他過來,看來慶川那邊很有誠意。

“免禮,柯九,陳大人可是想通了?”

柯九憤怒地掏出小匣子:“兩位將軍,那高昌人欺人太甚,竟送了皇帝的手指給我家大人,要挾我家大人從後襲擊楚家軍,否則這就是我家大人日後的下場。”

楚弢和甄衛聽說是嘉衡帝的手指,大驚失色,連忙湊了過去,這一看,二人都驚呆了。

楚弢眼眶泛紅,一個鐵血漢子竟哽咽了:“皇上,您……您受苦了,這可惡的高昌人,我楚弢與他們勢不兩立。”

甄衛也氣哼哼地咒罵:“這些兇狠粗魯的蠻夷,竟這麽對皇上,不行,咱們得盡快想辦法將皇上救出來。”

柯九驚呆了,還真被童將軍說中了。

因為楚弢和甄衛通過扳指認出了這是嘉衡帝的手指,所以他們對柯九的話也沒任何懷疑,雙方商量好了,由楚弢這邊出面說服王石原一起行動。

柯九則回了池州,向陳雲州稟明了這事。

陳雲州倍覺奇怪:“還真是嘉衡帝的手指,我何德何能跟嘉衡帝這種家夥排在一塊兒。”

柯九憤怒地說:“也不知是何人做的。大人您英明神武,嘉衡帝這樣糊塗的昏君拿什麽跟您比。”

陳雲州都被柯九吹得有點臉紅,但柯九有一點說對了,他跟嘉衡帝完全是兩樣人,一個既恨嘉衡帝,又恨他的高昌人,他實在是想不出來。

“沒事,既然對方對我有敵意,等我們攻打京城時,對方肯t定會現身的,到時候是誰就一清二楚了。”

想到這裏,陳雲州對童敬說:“童叔,既然高昌人的隊伍中有這麽一個仇恨我的人,這次去攻打京城就由我帶兵吧,你駐守在池州,等阿良來了,若是有多餘的兵力,全部一起投入到宣州,一定要快速拿下宣州,等宣州到手,我就帶兵撤回池州。”

童敬有些擔憂:“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?還是讓我去吧。”

陳雲州笑了笑:“沒事,我多帶些大炮過去,如果不敵,那我就快速撤離,不會跟高昌大軍死拼的。”

童敬見陳雲州堅持,只得同意。

雖然是去打醬油的,但陳雲州的主要目的是吸引高昌人的註意,所以他一點都沒隱藏,反而大張旗鼓,軍隊還沒出發,先派人散播了一圈流言,搞得京城方圓幾十裏都知道他要去攻打京城了。

而且,為了取信於人,陳雲州還拋出了一番大義論,呼籲大家先摒棄前嫌,一致對外,收覆京城。

王石原也不甘落後,迅速在京城放出流言,表示禁軍會與高昌人戰鬥到最後一刻,不死不休。

楚弢就更不要說了,他直接將大軍開到了京城外。

右賢王收到這個消息,極為惱火,立即召集所有將領商議。

陳天恩和賈長明唯恐右賢王會放棄京城,回西北苦寒之地,他們可不想去草原上放羊,於是連忙說道:“統帥不必擔心,陳雲州野心勃勃,楚弢忠於嘉衡帝,王石原有私心,他們不可能真正心無芥蒂聯合的。心不齊,這所謂的聯合,毫無意義,不足為懼。”

右賢王萬分不解:“忽魯爾,你上次去池州見陳雲州,不是說對方態度很好嗎?為何對方會忽然轉變態度?”

忽魯爾苦笑:“統帥,小的也不清楚,當時他說考慮的。”

誰知道考慮了一圈,直接將矛頭對準了他們。

“統帥,陳雲州既如此不知道好歹,絲毫不考慮統帥的好意,就讓末將帶兵去會會他。”朱宜年站了出來,主動請纓。

右賢王知道朱宜年的心結。朱宜年平生最恨兩人,一是嘉衡帝,二就是陳雲州。

而且他是中原人,最了解中原人的想法,派他出去,他必會竭盡全力,但就怕這家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,沖動行事。

朱宜年見右賢王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他,立即跪下懇求道:“統帥,請讓末將出兵,不殺陳雲州,末將提頭來見!”

右賢王笑了笑,將他扶了起來:“朱將軍的忠心日月可鑒,本王自是相信將軍,但現在我們面前三路大軍的圍剿,西城門當以穩為首,守住城門是最重要的,擊殺陳雲州次之!”

朱宜年連忙說:“末將明白,統帥放心,末將不會意氣用事的。”

右賢王含笑道:“好,那西城門就交由朱將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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